(作者:粟海英)
火塘暖暖打茶香,
乡邻围炉来品尝。
不问咸淡不问姜,
只问哪家巧茶娘。
天寒地冻的冬日,想起家乡那暖暖的火塘,想起火塘就想起火塘茶娘。侗乡村村寨寨,如果说鼓楼、风雨桥廊和吊脚木屋承载着美丽的乡愁,那村村寨寨的公共大火塘承载的就是温暖的乡愁了,火塘里的茶娘哟,你是否又开启了冬季一寨的茶香?
火塘,是家家户户烧火做饭的地方,在侗寨,除了家家户户的火塘,每个村寨都有公用的大火塘,大火塘就是村寨里人们聚会聊天、信息交流的中心,邻里守望相助、抱团取暖的地方。侗寨火塘茶娘,实际上是家家户户既能下地干农活,又能下厨打茶做饭的妇女;侗寨火塘茶娘,她们往往习惯性地自愿承担起公共火塘这个集体大家庭中无尽的家事,用勤劳的一双巧手默默地展示打油茶的手艺,毫无怨言地为这一方的乡邻凝聚团结、孝亲和谐默默付出,她们勤劳、善良、孝顺,不怕累不怕苦,在一方火塘,守护一方家的温暖。
如果您从来没有去过侗寨,那就很难了解和理解这一方的茶娘。
我喜欢茶娘们的豁达和勤劳。她们不论春季有多忙,夏季有多累,秋天有多繁,冬天有多冷,总是在有一点闲暇的第一时间来到火塘,把火塘的火烧起来,把各家各户之前从家里带来囤放的油茶料给炒熟了,把茶水烧开,然后通过微信群发出了温馨通知,说油茶打好了,大家快来喝油茶啰!乡邻们看到威信,陆续来到火塘,一块喝香喷喷的油茶。这已经是一个老传统,以前通信不发达的年代,打完油茶只要告诉一个人,然后信息迅速传递,就是你告诉我,我告诉你,然后大家都知道火塘今天有油茶吃了。时常有在田地里忙碌的人,没空回家做饭,就到火塘喝几碗油茶,便可以继续下地干活;时常大多是年纪稍大的老人,在火塘里喝了油茶,就可以安然地和他们的同伴们下棋聊天侃大山,多么的惬意。茶娘们会根据不同的季节更换不同的油茶配料,春天可以去摘了一些艾草,做成艾叶糯米粑粑,让村庄里的大人小孩吃到春天的味道;夏天可以把新鲜的玉米碾成浆做成糕粑一起尝鲜;秋天可以从山上捡来野栗子或者挖出的红薯芋头,做成不同的美食样式,展示各自的手艺。火塘便是成了乡邻们品尝美食的地方,成了茶娘为乡邻们搭建的信息交流的平台。
我喜欢茶娘们的热情和善良。走到侗寨的每个火塘,您只要站到门口,乡邻们都会热情地请您围炉入座,火灶上的红薯芋头蒸熟了,他们会抓出一篮子让您趁热吃了;有时香喷喷的糯米饭刚好出锅,赶紧装上一碗,切上两块“侗酸三宝”,让您就着香糯唤醒您舌尖的欲望。在她们的潜意识里有个习惯性思维,您从远方到来辛苦了,可能肚子已经饥饿 ,一定要让您充饥解乏。一次,一个陌生的外地货郎到村里来叫卖货物,到中午饭点的时间了,茶娘们邀请货郎到火塘喝油茶,货郎先生感觉很意外,不敢轻易到火塘坐也不敢喝油茶,一个人独自在村边的桥廊上呆着,茶娘们干脆从火塘直接端着油茶送到货郎的手中,说午餐的时间都到了,您还没吃过午饭,肯定饿了,喝杯我们的油茶吧,填填肚子。货郎先生激动地说,你们这里的人怎么会这么热情啊,走到你们这地方都不怕饿肚子。这时的火塘成了人间最有温度的憩息地。
我喜欢茶娘们的细腻和孝心。她们每一天都会注意来到火塘喝油茶的人们,因为每一天做的油茶配料会根据多少人来安排,她们会对一些农村老人人特别关注。有一次,一位老人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办法到火塘喝油茶,茶娘们打她电话也没人接,大家感到意外,赶紧往老人家里去,结果发现老人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不能起床了,然后赶紧叫村医到家里给老人量体温送去了药,打电话给老人在外地工作的儿女们,报告了情况,因为事情不大,让他们安心放心。就这样,火塘成了茶娘们传递孝道和爱心的平台。
我喜欢茶娘们的巧手和技艺。在火塘喝了油茶后,茶娘们可以闲下一点时间,或是打毛线衣,或者扎鞋垫,绣侗绵织花带,一些喜欢唱山歌或者侗族老歌的歌手们,开始热闹的唱起来。我们把会传承手艺的妇女叫“绣娘”或“织娘”,因为这是一门民族传统技艺,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侗锦和花带上织和绣出来的图案,会根据不同的丝和线,乃至绣针(绣针有两种,细铁针和竹针)织和绣出来的图案都不一样,传统的织艺里,鼓楼、风雨桥、多耶、“侗家三宝”等各种图案,难度都很大,但作为“织娘”,完全可以在“锦”和“带”上体现,侗寨“绣娘”手里的技艺相比“织娘”的技艺简单些。但这些民族传统技艺在侗家茶娘手里都可以完成。在侗寨,能成为“茶娘”,就肯定能成为“绣娘”和“织娘”。所以说,侗寨火塘,不知不觉成为了侗族文化传承发展的基地。
我喜欢茶娘们的歌嗓与琵琶。侗族有传歌的习惯,因为没有文字,侗家有很多优秀的文化只能口口相传,比如,侗族大歌、侗族琵琶(四弦)歌,侗族老歌,侗寨把传歌人尊称为“歌师”(嘎老),这个称呼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凭歌技本事,大家认可,都可以尊为“师”。“能唱”是每一个茶娘都会的基本能力,所以,火塘的茶娘们练就了不一样的嗓,没有人训练,没有人懂民族唱法、通俗唱法,什么是低音高音,但自然的或婉转或高亢或低音的声音就像画眉鸟和布谷鸟的叫声那么清脆有味;有的茶娘可能不识几个字,对歌谣却唱得十分的熟练;有的茶娘可能不识音乐简谱,但对侗家琵琶却弹得出神入化。这个时候,火塘就是歌的海洋,琵琶的圣堂。
明天回家吧,回家做一回茶娘,也不枉我是侗家女儿,本就应该传承好我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