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感染将自2023年1月8日起由“乙类甲管”调整为“乙类乙管”，这是我国新冠疫情防控政策的一次重大调整。调整后，对新冠病毒感染者不再实行隔离措施，不再判定密切接触者。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病例落实居家自我照护。此前疫情防控“新十条”发布后，已有不少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病例选择居家隔离。同时，南都记者注意到，也有人在确认感染后没有选择居家，而是另寻住处安顿自己。
他们当中，有千方百计保护子女的年轻妈妈，有自觉避免影响更多人而主动隔离的上班族，有希望得到更好照护的独居青年……为了满足人们的多样化需要，各地政府和酒店经营者也在积极调整对策。
近日，南都、N视频记者联系上这些自愿隔离者，倾听他们的故事。
“避免传染给家人”
2022年12月26日，浙江杭州的苏女士“阳康”复工了。十几天前，“病来如山倒”，她清楚地记下了整个发病过程。
“12月15日下午3点左右，我开始感觉浑身无力，轻微肌肉酸痛，身体一阵阵发冷，5点左右开始发热，6点到公司医务室量了体温——38℃，然后回家检测了抗原，是阳性。当时，我马上就通知家里人进行消杀，然后自己收拾衣物去酒店。因为家里有7岁多的小孩，还有老人，想尽量避免传染给他们。”苏女士告诉南都记者。
她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近的连锁品牌酒店，房费约为400元/天。“当时首先考虑到可能需要家里帮忙送东西，离得近会方便一点。第二就是怕万一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情况，他们也可以及时赶过来。”入住时，苏女士主动向前台告知了自己是阳性，提醒工作人员不用提供客房服务，仍然按照正常的标准收费。
尽管酒店没有限制她的出行，为了少给别人添麻烦，苏女士自觉“禁足”，一日三餐都点外卖，由酒店的送餐机器人送到房间门口，所有生活垃圾也自己负责扎口消毒。“因为我住酒店是为了避免传染给自己的家人嘛，酒店里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多数是上了点年纪的大姐，正是容易‘中招’的群体，她们身后也有家庭。所以，我还是尽量不让她们碰到这些污染源。”
苏女士在酒店自制冰糖雪梨水缓解“刀片喉”症状。
住进酒店当晚，苏女士并没有吃退烧药，体温就降了，她还笑称“我这个毒株挺温柔”，不料第3天又开始发烧。“当时我自己吃了药，然后跟家里人说，如果情况严重，我再通知他们过来。后来我就昏睡过去了，还好醒来就退烧了，我又跟家里报了个平安。”这次发烧，让她意识到独自在外照护的风险，“我觉得比较重要的一点是，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如果症状比较重，外界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酒店里面，其实是有些危险的。”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广州网友“棉花糖”决定入住隔离酒店时，她的家人一度很担忧。
“我是在12月12日准备回家的时候，听说了妈妈抗原阳性的消息。因为我跟妈妈一起住，那天开始明显有喉咙发痒等症状，我觉得自己也有很大概率被感染了。当时我在外面，离家比较远，我想如果真是感染了，途中就会增加别人的风险，所以选择了就近找酒店住下，先观察一下自己的情况再决定。”她告诉南都记者。
结果那天夜里，“棉花糖”就开始发烧，“37.9℃再升到38.2℃”，体会到了“贯穿全身”的酸痛。男友听说之后，紧急买了各种药物，第二天清早也来到酒店陪住，女孩的家人这才放心。
从自我观察，到测出阳性，再到后来转阴康复，“棉花糖”和男友一共在酒店住了9天，各项花销共计2758.73元。她对南都记者坦言：“这段时间我没有上班，就没有工资，又花掉了相当于大半个月工资的隔离费用，这对于刚毕业两年、没什么存款的我来说，是很有压力的。但我自己经历过(病程)，所以知道，新冠真的不是‘跟普通感冒一样的’，真心希望可以少一些感染者。”
在这期间，两个人也很注意，一切生活所需都让工作人员放在房门口，透过猫眼确认四周无人才开门拿取，离店时还给房间各个角落做了消杀，用过的杯子都拿开水烫了好几遍。
在酒店住了大约一周，苏女士也退房回家了。“当时我手里没有抗原，但是感觉已经基本痊愈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实在受不了外卖了!”苏女士笑道。恢复过程中，本就没什么食欲，外卖也很难合口味，后来，她让亲友送来了养生壶、糖、盐、水果，自己在酒店房间里配“电解质水”、煮冰糖雪梨，靠这些熬过了“刀片割喉”的阶段。
事后计算花销，她表示尚可承受，欣慰的是没有把这份生病的痛苦带给孩子。
“有人照顾”的安心
就在苏女士入住隔离酒店期间，90后女孩小肖申请到了杭州市西湖区乾晖里“健康之家”的床位，这是当地面向社会提供的阳性集中隔离点之一。
12月27日，已在该隔离点居住6天的小肖对南都记者讲起了她的境遇：来自安徽、“杭漂”3年、工作不太稳定、家人不在身边，今年12月中旬，不小心“中招”了新冠。考虑到自己发烧时无人照顾，她向社区申请住进了位于乾晖里的“健康之家”。
“入住这里的花销是每天房费180元，餐费80元，我觉得这个价钱可以接受，目前周边的酒店基本每天要花300元以上。”小肖介绍，她所入住的房间有40多个平方，设施较新，有独立卫生间，淋浴间有暖风，也有个阳台，每天可以见到阳光。当然，她最看重的不仅是性价比，还有能够受到关心和照顾。
小肖在杭州市西湖区乾晖里“健康之家”的餐食。
“每日三餐都会有人按时送到房门口，还有医护人员驻点，不管是生活上还是身体上有不舒服，只要告诉医护人员，都会及时得到解决。住在这里，我感觉安心、踏实、温暖。”小肖说，入住6天，她已经基本康复，打算再住1天就离开。
乾晖里“健康之家”负责人郑一岗告诉南都记者，这里原本是一处人才公寓，之前就作为阳性患者的集中隔离点在运行，近日改为自愿的集中隔离点，工作人员具备充足的经验。阳性患者如果想要入住，需要提前申请预约，然后做好健康防护，自行前来报到，“目前，主要是一些自家不具备隔离条件的阳性患者会选择过来，房间并不饱和，有很多空余。”
像这样由官方打造的阳性集中居住场所，杭州市区还有多处，房费加餐费多在300元/天以下。12月21日，在杭州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第五十九次新闻发布会上，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副局长钱潮力介绍，疫情防控“新十条”规定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病例一般采取居家隔离，也可自愿选择集中隔离收治，这个政策明确之后，因应部分不具备居家隔离条件的群众需要，防控部门储备建设了一批“健康之家”，目前全市已经储备建设了75个点，共16030间隔离用房，各区县市都有。“健康之家”的住宿费不高于正常经营的市场价，餐费不高于每人每天100元。
上海市徐汇区“新冠病毒阳性感染者临时居住点”内景。
除了杭州，上海市徐汇区也有针对轻症和无症状感染者的“阳性隔离关爱套餐”，在龙吴路1800号西岸滨江营地(原方舱)开设了“新冠病毒阳性感染者临时居住点”。南都记者注意到，近日已有上海居民收到所在居委下发的“西岸滨江营地收住通知”。
据徐汇区委宣传部介绍，该临时居住点配备了专门的医务人员，他们都具有集中隔离点或方舱的工作经验，有慢病管理及一定的急救处置能力，每个点位配备一名医生、一名护士，一旦感染者有发热、咳嗽、呼吸困难等不适，会第一时间提供针对性健康指导和健康科普。此外，还配备了信息联络、清洁消毒、安全保障、后勤保障等方面的工作人员。待居住点正式运营后，部分自愿入住的感染者的住宿费为150元每天每间(每间可住2-3人)，餐饮费为每人每天100元，包括早、中、晚三餐。
就在这类举措收获网友热议的同时，也有些地方表示可能暂时不会考虑。12月26日，南京市江宁区文化和旅游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回应南都记者，当地刚好在开会研究此事，目前暂未决定推进：“我们这边现有的隔离酒店还在正常运转，已经能满足一些阳性人员对隔离场所的需要了。如果再建一批‘健康驿站’，社会上又没有足够的需求，对财政投入是一种浪费。”
“值得”与否
在一系列个案和逐渐升温的网络讨论背后，“自愿隔离”究竟有多少人愿意买单?带着这个问题，南都记者询问了多家酒店、民宿。
随着优化疫情防控工作若干措施的陆续出台，许多城市已不再要求酒店查验入住者的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这意味着阳性人员凭有效身份证件即可办理入住。事实上，从推出“12900元7天6晚隔离套餐”的上海外滩茂悦酒店，到每日房费不过百元的经济型旅馆，不同价位的商家纷纷开始接受阳性客源，但也大都主动强调“不提供药品、没有医护”。
南京市江宁区龙乡双范民宿由于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此前曾是隔离点。其经营者接受南都采访时称，对于自愿隔离的阳性客人，他们提供单间和标间两种选择，一日三餐安排专人送饭，但没有医疗服务，报价为588元/天。阳性客人也应遵守约定，不要随意走出自己的房间。“目前房间是有的，很多人都没下订单，就来咨询一下。”他表示。另一家主打“分散住宿”的度假式民宿老板告诉南都，他们可提供单价200多元、300多元、400多元的客房，三餐另收取100元/天，“目前来说也才住了几个，空房比较充裕，要预订的话提前一天跟我沟通即可。”
那些选择自费隔离的人，在痊愈之后，多半会被问到是否“值得”。
“棉花糖”认为，如果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到酒店隔离观察还是有其必要的，“但如果是在家发现有症状、怕影响其他家人的话，选择去酒店隔离这种方式的话就不太推荐了。因为长期住在一起，并且每天或多或少都会接触外面的人，感染风险是已知存在的，这个时候去酒店隔离，产生的费用可能是多余的花销。”
苏女士在酒店隔离期间成功保护了家人，但她没想到，自己转“阴”之后，一直正常上班的爱人却“阳”了，并且传染给了家里的老人，新冠病毒的诡谲让她哭笑不得，“后来他们也说，其实一个人去酒店隔离的意义不是很大，除非其他几个家人完全不跟外界接触，可能会好一点……”
谈到对自愿隔离者的建议，苏女士着重提到了“足够的食物和药品储备”。
“因为在隔离酒店，毕竟没有家里这么方便，饮食和补给很多都要靠外卖、闪送。而在我隔离的后面几天，外卖要等很长时间才能送到，这时候如果房间里没有足够的食品，就要一直饿着了。”
对她来说，如果隔离场所还能提供核酸检测或者抗原检测、对症状明显的人能有一定的医疗照护，“肯定是更好的”。同时她也表示，“因为首先是‘自费且自愿’嘛，而且又是在身体恢复期间，我还是希望环境相对舒适一些。”
南方都市报(nddaily)、N视频报道出品：南都即时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余毅菁 受访者供图
